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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金在线河南讯 惊蛰那天的露水还没散，秦海燕的皮鞋已经沾满红泥。河湾村小卖部的塑料棚底下，几个嗑瓜子的妇人斜眼打量这个穿藏青制服的女人，她手里那份《贷款逾期告知书》被晨雾洇湿了边角。 “周大山？早躲猪场去了。”老板娘把扫码枪往围裙里一塞，“上信用社的人来，被他放狗追出二里地。” 沼气池的酸腐味指引着方向。秦海燕踩着乱石坡走近铁皮棚时，四十头猪突然齐声嚎叫。穿胶靴的男人从饲料堆里直起腰，左腿裤子空荡荡晃着——那是去年铡草机咬掉的。 “征信报告显示您名下有辆东风货车。”她举起平板电脑。 “抵给县医院了。”周大山抓起铁锹，“婆娘宫颈癌，放疗二十三次。”猪群在他身后拱着发霉的玉米秸，电子饲喂器黑着屏，液晶面板裂成蛛网。 秦海燕的指尖在“抵押物异常”的预警弹窗上顿了顿。催收系统里躺着周大山的三维画像：五十二岁，生猪养殖大户，连续三年A级信用客户。而眼前这个眼窝凹陷的男人，正把兽用葡萄糖掺进猪食槽。 “您女儿周晓雯......” 铁锹“当啷”砸在水泥地上。“丫头在服装厂！”周大山的独腿微微打颤，“你们查征信能查到她流水线上的催命铃？流水线！流水线！”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，沼气池咕嘟冒起一串气泡。 秦海燕后退半步，后腰抵住锈蚀的储气罐。腕表突然震动，甲烷浓度监测APP跳出红色警报。她盯着压力表若有所思：“上个月环保局通报，咱们镇地下水系硫化氢超标三倍。” 周大山的瞳孔猛地收缩。秦海燕已掏出取样瓶，乳胶手套擦过罐体青苔：“私自改建沼气池，按《环保法》第42条......” “别动晓雯！”男人像被抽了脊梁骨，瘫坐在饲料袋上，“那二十万...全打进肿瘤医院账户了。”他哆嗦着掏出手机，相册里梳马尾的姑娘正在病床前削苹果，床头卡姓名栏写着“刘红梅”。 秦海燕的睫毛颤了颤。她想起去年暴雨季，自己在营业部玻璃窗后，给浑身湿透的周大山递过热茶。那时他握着“乡村振兴系列养殖贷”的合同，说要用无抗饲料养出全省最好的黑猪。 “您该申请大病医疗附加险。”她声音发涩。 “保猪还是保人？”周大山扯开衬衫，胸膛上手术疤痕像条蜈蚣，“去年猪瘟，埋了三百头种猪。保险员说这是天灾，条款第七页......” 沼气警报器突然尖啸。秦海燕的取样瓶泛起诡异银光，她突然转身冲向皮卡，从后备箱翻出气体检测仪。液晶屏数值疯狂跳动时，她的手终于开始发抖——这不是沼气。 当天下午，三辆印着“新能源开发”的SUV碾过村道。穿防化服的技术员围着猪场打转，无人机在储气罐上空画出热力图。周大山抱着兽药箱子不知所措，直到秦海燕把协议书拍在饲料台上。 “纯度99.7%的氢气。”她耳后别着的钢笔在阳光下微闪，“省科院说您这沼气池里有天然裂解菌，产氢效率比实验室高二十倍。” 暮色降临时，农商行绿色金融部的LOGO出现在改造方案封面上。周大山的拇指印覆在“绿色贷”签字处，猪场将改建为全市首个农业制氢示范点。玻璃幕墙外，环保局的工程车正拆除废弃猪栏，像在拆卸某个陈旧的时代。 三个月后，秦海燕在季度总结会上播放视频：周晓雯穿着工装调试电解槽，她身后的电子屏跳动氢气产量数据。当画面切到刘红梅的出院记录时，分管风控的副行长摘下了眼镜。 “这个案例的启示是......”秦海燕切换PPT，周家猪场的星空照片铺满大屏，“在乡村振兴的土壤里，坏账可能埋着新产业的种子。” 散会后，她收到一个包裹。撕开层层报纸，露出半块印着“奖”字的搪瓷缸——那是周大山在猪场废墟里挖出的，二十年前他被评为“养殖能手”的奖品。缸底粘着张字条：“秦经理，新猪栏用上光伏板了，晓雯说想考农大。” 窗外，春雷正在云层里翻滚。农商行楼下的樱花树上，嫩芽顶破了去年的枯枝。（郭秀秀） |